訂單銳減、周轉不靈、減產、裁員，台灣中小企業正面臨金融海嘯的一波波考驗。如何在最壞的時機，創造最好的轉機？
【採訪╱王曉玟 攝影╱邱劍英】
彰濱工業園區，秋日太陽為空曠廠區鍍上一層濛濛的金色。車子穿過寂靜的園區，偶有廠房法拍的招牌，掠過車窗。
佔台灣GDP三成、全國就業人數超過七成的中小企業，正小心翼翼，準備橫渡資金緊俏、訂單萎縮的景氣難關。
歐美金融海嘯的一波波巨浪，早已襲向台灣西海岸的彰濱工業園區。而全球經濟蕭條的戲碼，也在南台灣揭開序幕。
「老實講，進駐家數有成長，訂單卻減少了，」彰濱工業園區服務中心主任侯望英不諱言。有些電鍍業者，由於訂單銳減、周轉不靈、交不出租金，只好關廠退租。經營體質略佳的，則減班、減產、精簡人事。
「原本一年三六五天、一天二十四小時機器都在動的，現在三班變兩班，訂單還是沒辦法支撐產能，」園區內專做漆彈槍外銷的苗成企業董事長賴博司嘆氣。
Ikea每十片玻璃、就包辦八片的台明將，也正咬牙忍受Ikea訂單遽降兩成、獲利縮水五成的打擊。去年營業額二十三億、獲利六千萬的台明將，今年度的目標，只求收支平衡。
循序漸進，少輸為贏 「有多少力量做多少事，循序漸進，現在是少輸為贏，」站在外型有如戰艦的台灣玻璃館前，台明將總經理林肇睢用手背抹去額頭的汗，沉穩地說。
眼看著未來烏雲密布，機警的中小企業已籌劃好短期、長期對策。短期內，企業紛紛懷抱現金，放慢投資，保守經營。眼光放得更遠的企業家，則趁此時累積創新實力，以新技術、新產品築高競爭門檻，拉大與競爭者的距離。
招式一 強化供應鏈財務體質，放慢擴充腳步 台南永康工業區，靜悄悄座落著去年營收突破一百五十億的鋁鎂合金大廠可成科技。曾經拒絕郭台銘併購、現在囊括全球NB鋁鎂合金四成市佔率的可成，廠房裡許多機器人、生產線作業員還不斷產出最新蘋果MacBook、惠普Elite Book、HTC鑽石機的機殼。
即使頻頻發表新產品，可成仍感受到景氣的蕭瑟，將第四季傳統消費電子旺季成長率，下修到二○％。
「這一次，傷害層面就像原子彈爆炸一樣，沒有誰可以倖免，除非你住在月球，」醫師出身、可成董事長洪水樹冷靜地說。
可成向來堅持的專注本業、保守財務操作，讓可成在這次的金融海嘯，有如一艘不沉的小舟。
「即使過去五年來大擴張，我們現金部位還是維持股本兩倍以上，有一百億現金在手上，足夠購一年的料，」洪水樹說，這個節骨眼上，企業必須重新審視資金流、應收帳款天數、付款天數。
可成進一步擴大思考層面，檢視供應鏈的財務品質。
早在去年初、次貸衝擊前，可成就注意到金融成本提高、資金開始緊縮。洪水樹直接下令，必須緊盯供應廠商的資金流動性。
洪水樹只問屬下兩個問題：第一，供應鏈裡有沒有獨家供應的，或是出問題沒辦法替代的？第二，有沒有財務比較弱的？
為了強健供應鏈的財務體質，可成乾脆向供應商提供貸款服務。原本出貨後九十天後付款，可成願意提前，三十天後就付款，收取兩個月的利息，以免上游供應商周轉不靈、倒閉了結、波及下游。
「現在大家最怕的，就是收不到錢、借不到錢，」台灣中小企業協會理事長林秉彬忿忿不平地說，大企業債大不愁，小企業卻成天擔心銀行抽銀根、而大企業拖延付款，將成本轉嫁。
「一口氣轉不過來，明天就死了，」林秉彬很擔憂，中小企業將淪為貸款弱勢。
而全球需求遽降、原物料大跌，景氣谷底不知何時浮現，也讓許多中小企業延緩投資。
可成原本預計年底動工、明年啟動的蘇州近郊生產基地，也確定延後。「最近建築用鋼筋水泥就跌掉三成多，我當然delay呀，一定等春天才開工，」洪水樹精打細算。
去年底也嗅到景氣寒冬的台明將，原本要蓋的五千坪大倉儲，乾脆喊停。
招式二 廟會理論，群聚共度難關 慵懶的午後，彰濱工業園區內，許多遊覽車載著阿公、阿嬤，像是一批批的進香團，湧入台灣玻璃館。這個一年要虧五百萬的台灣玻璃館，兩年卻吸引了一百二十萬遊客。鹿港在地企業台明將，還打算在館旁空地蓋起玻璃天后宮，用觀光行銷台灣玻璃產業。
曾經做廟公做了二十多年的台明將總經理林肇睢，這時候，特別能體會「廟會」的好處。
將玻璃同業拉到彰濱、整合上下游三十餘家玻璃廠、有訂單大家做的台明將，成功打造玻璃產業聚落。
「廟會就代表一種群聚。廟會原則就是，戲台下站久，就是你的，」有著彌勒佛圓臉、羅漢身材的林肇睢豪邁地說，要拚成長，台明將就帶著台灣玻璃團隊衝去杜拜，國際行銷；景氣循環，大家就共同分擔風險，產業聚落一起穩站戲台下，撐過蕭條。
除了分散風險，產業群聚另一個好處是，上下游共同研發，整合速度變快。
今年四月，Ikea派了一組研發團隊來台灣，希望開發超白玻璃，把綠玻璃中的鐵拿掉。不到兩天，上游的台灣玻璃與下游的台明將就聯手完成產品開發，Ikea團隊離開台灣前就看到樣品。彰濱的玻璃產業聚落，成功拿到一千萬美元的訂單。
「別人賺一塊，我賺一毛；可是二十個人幫我賺，我就賺二塊，」堅持資源整合、策略聯盟的林肇睢說。
招式三 累積創新能量，打一場長期戰 而不景氣，正是秣馬厲兵的好時機。
「就是要趁這個時候學新技術呀，反正以前產能滿載也沒時間學，」苗成企業董事長賴博司，最近正要求員工學習操作從德國購買回來的新機器，準備轉型。
創新研發，仍是經濟蕭條時企業培本固元的良方。
除了鋁鎂合金外，可成還不斷研發新材質、新製程技術，以多種材質、一百多種技術交織成一個技術網，網住各種客戶需求。
「不管是什麼樣的需求，大概都不會逃過我們的mesh（網絡），」洪水樹驕傲地說，「客戶再怎麼樣的創新出來，可成都只要在一個點、兩個點上面突破，馬上就可以跟現有的技術平台連接起來，馬上量產。」
摸著HTC鑽石機平滑的機殼，很難想像，這一片輕薄的機殼，就需要不鏽鋼、鋁鎂合金、塑膠三種材質，加上加工、不導電金屬化處理、雷射銲接，不盈一握的手機，工藝水準比LV還要高。
「我們是以超級精品的工藝技術去做大量產。在我們眼中，所有精品都是瑕疵品，」洪水樹一邊仔細檢視精品皮包表面上滿佈細孔的金色吊牌，一邊解釋說，對手機、筆記型電腦機殼來說，一個氣孔跑出來，就是不良品。
正如巴菲特所言，只有退潮時，才看得見誰在裸泳。不景氣，正是企業拉大競爭差距的好時機。
「當競爭對手還在喘息，我們已經在準備新產品，」洪水樹低低地說。今年，可成的觸控面板已經出貨，明年，可成蘇州廠還要開出新的關鍵製程。
靈活多變的台灣中小企業，正預備資金存糧、累積創新能量、打一場長期戰。
雨過天青後，只有安度危機的企業，才看得到美麗的彩虹。
財務操作的自保3招 1.現金為王
降低庫存，並仔細檢視應收帳款天數、付款天數，提高現金部位，確保資金流動性。
2.去槓桿化，降低負債比
現階段企業資產縮水、負債卻不縮水的狀況下，企業必須降低負債比率，降低財務槓桿。
3.切斷轉投資，專注本業
經濟蕭條來襲，企業策略上，專注勝於多角化。虧損的轉投資，要快速一刀切掉，專注提升本業競爭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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