慶典。
我從來沒有採收過蘋果、橄欖或柳橙,所以我不知道這些水果的採收季是不是充滿歡樂。採收葡萄並且把葡萄放進釀酒槽永遠都伴隨著好心情,伴隨著笑聲、歌聲和喜悅。採收季的慶典是從遠古就有的。但是,現在採收的機械化,人工的國際化,老闆與採收工人的關係法制化並且受到監督,這些變化取代了從前那種無政府的採收大隊(包括親朋、好友、鄰居、學生,以及常來參加採收季最後變成朋友的那些人),這些變化也讓葡萄採收季失去了不少民間色彩和節慶氣息。如今酒神巴克斯也向社會保險機構繳交會費,開始要求投資報酬率了。
然而,大家都會同意,儘管葡萄採收季不再能引起那麼多女孩的笑聲,帶來歡樂的舞步,但是它對於一成不變的憂悶生活來說,對許多人來說(包括失業者和學生),依然是一個特別而例外的時刻。通常,伙食都很棒而且很豐盛。到了晚上,大家都可以盡興地喝。雖然腰酸背痛疲憊不堪,但是採收大隊卻瀰漫著一股歡樂的氣息。在採摘葡萄的動作裡,在搬運葡萄,挑選葡萄,堆葡萄的過程中,在葡萄酒的允諾裡,有一種樂觀、信心、幸福,這些感覺可以壓過最嚴肅的心靈。葡萄採收季生產的是集體的歡樂。
即便在戰時,葡萄採收季也不是悲傷的。當然,和德國人離開,戰俘們回來的時候比起來,是少了些歡欣和放縱的感覺,但是人們並沒有在悲痛的愛國情緒裡採收葡萄。葡萄汁如此新鮮清爽,正是提振士氣的靈丹妙藥。
柯蕾特寫過她的一位女性友人對於一九一七年葡萄採收季的驚訝——那是在科黑茲省(Corr�ze),一片屬於侯貝•德•朱文內(Robert de Jouvenel)的葡萄園(《風景與肖像》[Paysages et Portraits])。對這位女性友人來說,採收葡萄就是在尋求歡愉,就是在參與一種「相當放蕩的自由——唱歌,跳舞,言語輕薄,大吃大喝」。這種歡愉,這種自由,和戰爭是不相容的。「您要怎麼樣呢?」柯蕾特反駁她的朋友:「我們還沒找到不這樣採收就可以收成葡萄的方式。」
她應該會覺得中世紀的戰爭年代很令人懷想吧。當時,人們會暫時停止爭戰,讓農民在和平中收成葡萄,領主們也可以監督葡萄採收的工作。在巴黎圍城時,亨利四世同意停戰,並且派遣一支護衛隊給那些擔心他們在蘇翰(Suresnes)或阿讓特伊(Argenteuil)的葡萄園收成受損的莊園主人。亨利四世從此被認定是個好國王。
重返天堂。在釀酒窖裡,葡萄酒就是從釀酒槽到榨汁器,從榨汁器到釀酒槽做出來的,而在這幾十年裡,變動最為徹底。從木頭變成不�鋼,從將就做成的管道系統到溫度調節系統,從機械式榨汁器到電子式榨汁器,從粗略的估計到葡萄酒工藝學。科學與技術有時雖然顯得限制太多或者太過取巧(譬如添加酵母,紀•宏瓦榭以諷刺的口吻將之界定為「醫療行為」),但對於釀酒(也就是對於葡萄酒)終究是功不可沒。這方面的進步是無可爭議的,相當精采,尤其是在那些「低度發展」的產區(容我們借用都市發展的用語)。
然而這樣的革命卻犧牲了節慶。化學家很少是那種開心果,而釀酒窖也不再是肌肉發達又大嘴巴的那些人的舞台了,這些傢伙打著赤膊,穿著短褲或內褲,或是把長褲的褲管捲到膝蓋上頭,一邊用力踩壓著剛採收的葡萄,一邊和一旁帶著仰慕之情的女性觀眾們交換一些放蕩的故事或言語。我們要不要相信羅馬尼亞作家寇西亞(N.D. Cocea)的說法(《長壽的葡萄酒》[Le Vin de longue vie])?他說從前是由「一些彷彿上帝打造的裸女(……)站在像水塘一樣大的釀酒槽裡踩壓葡萄」。我可不信,不過總之呢,那個莊園主人是個老富翁,也就是這本書的主角,他說機器只能壓出平淡無味的葡萄汁。「用人的腳去把同樣的葡萄壓碎,雖然會混進一些雜質和汗水,可是你會喝到你一輩子沒喝過的好酒。」還好那個年代還沒有歐洲理事會……
浸漬、發酵、腐爛、揮發的酒精,儘管種種甜氣瀰漫,人與葡萄皮與皮互相摩擦,又熱又黏的親密接觸,還是讓榨汁的夜晚充滿肉慾、放蕩的氣息,或者至少是充滿感官性。葡萄酒從榨汁器的出口汩汩流進四周的槽溝,如瀑布般流洩到桶子裡。流出來的是寶石紅,留下來不動的是近乎黑色的石榴紅。甜酒,糖漿。這種天堂葡萄酒,是一種女性化的酒,那些雄赳赳的榨汁工人總是這麼說。我就是在釀酒窖裡第一次聽到「催情劑」這個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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