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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的聯想隨筆 | | | | 高貴的流浪心靈──重讀赫曼赫塞(六)
文╱楊照 這是慾望甦醒的描述。跟隨著感官回來的就是慾望,慾望一旦開始奔流,就一直流下去。接下來,悉達多進到城裡,找了一個最有錢、最美麗的妓女渴慕樂。外表看來仍是苦行僧的他來到渴慕樂家裡,渴慕樂問他:「你來到這裡幹嘛?你有什麼東西?我為什麼要接納你?」他回答說:「我有三樣法寶,使得沒有人可以阻擋我──我懂得等待、齋戒跟思想。」渴慕樂聽了質疑道:「等待、齋戒、思想?這有什麼力量?這有什麼好處?」他說:「一旦接納我,你就知道了。」 渴慕樂被他這種特殊的自信所吸引,便接納了他,他就在渴慕樂的家裡住下。但他也不願依賴渴慕樂,渴慕樂就將他介紹給一個大商人。悉達多屬婆羅門階級,識字、很會說話,他很快就幫商人賺了很多錢。苦行的人,棄絕了對苦行的追求之後,進入了世俗社會,得到了女人、慾望的滿足、金錢以及一切的享受。就這樣過了一段時日,有一天,他又做了一個夢。夢見渴慕樂養了一隻名禽在精緻的小籠子裡。那隻小鳥總是在清晨輕聲地鳴唱,有一天早上他突然聽不到小鳥的歌聲,很驚訝走到鳥籠旁,發現那隻鳥死了,僵硬地躺在那裡。他把鳥從籠子裡拿出來,放在手心裡一會兒,然後將牠丟到路上。就在同一個時間,他遽然恐懼、覺得心痛,好像把他生命中最美好、最有價值的一切,連同那隻小鳥,一起拋擲到路上了。 悉達多從夢中醒來後,莫大的悲哀感覺淹沒了他。他似乎覺得自己已經在一種毫無價值、毫無意義的方式當中消磨了他的生命。什麼東西也沒有保留下來,在任何方面都沒有可珍惜、有價值的東西。他孤寂地站著,像一個海難者站在海岸上。所以他就離開了渴慕樂,離開了那個城,走了出去。他一直走一直走,走到太累就睡了一覺。一覺醒來之後,剛好有一個僧侶走過他的身邊,竟然就是高聞達。他認出這位幼年的朋友,高聞達倒是一開始沒有認出悉達多。兩人有了一段對話。高聞達得道了,仍然隨著世尊的道理在修行,而悉達多卻走了一段世俗墮落的道路。兩人短暫相會之後,悉達多繼續往前走,走到了他上次作夢的渡船頭,遇到了擺渡者。擺渡者收容了悉達多,並教他如何聽河水的聲音。於是他就跟著擺渡者每天擺渡、聽河水的聲音。 一天,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,要來坐渡船。悉達多一看,認出那女人是渴慕樂,那小孩呢?是悉達多離開後渴慕樂生下的,悉達多的兒子。渴慕樂剛好在要上渡船時,被毒蛇咬了,不久後死在擺渡人的小屋裡,留下了小悉達多。悉達多努力想把兒子養大。可是兒子在都市裡長大,完全不能忍受兩個擺渡老人家的管教。悉達多一直耐心地、不斷地試圖教導小孩,然而擺渡的朋友卻一再告訴他,這樣做不一定是對的。悉達多不管,仍然用同樣的方式耐心地對待他的兒子。儘管如此,有一天小悉達多還是跑走了,悉達多失去了小孩之後,回到渡船頭。他心裡面痛了很久,但是必須接受,他的兒子不是他,不會照著他的方式來生活。接下來,他的擺渡朋友也過世了。故事最後,他又再一次地遇到高聞達。這次高聞達還是沒有認出悉達多,因為悉達多已經徹頭徹尾成了一個擺渡人。他從聽河水、從自己的經歷,想到了非常多的東西。 他說: 一個人可以愛上種種東西,但一個人不會愛上語言。對我而言,種種教義通通沒有用處,它們沒有堅實感、沒有柔軟性、沒有色彩、沒有稜角、嗅不出氣味、嚐不出味道,他們除了文字以外,什麼都沒有。 他又說: 我不願否認我所說的愛,跟世尊所宣揚的教義有著顯然的牴觸。那正好就是我為什麼會那麼不信任語言文字的理由,因為我懂得這種牴觸是一種幻滅。我知道我跟世尊的意見完全一致。 兩人相談一陣子之後,又各自離開走自己的路了。故事結束了。 為什麼悉達多本來跟釋迦牟尼是同一個人,但是在小說裡悉達多卻沒有接受釋迦牟尼的教誨與教訓?因為釋迦牟尼能給他的只有知識。他一定要跟釋迦牟尼一樣重新去經過那一切,那開悟才是真實的。知識只能給你一種理解,這種理解跟經驗的領悟,永遠不一樣。換句話說,經驗超越知識,知識無法取代經驗的。高聞達所走的,是知識的路,但是悉達多他堅持要經驗。 一九三三年,赫塞又出版了《東方之旅》(Die Morgenlandfahrt)。《東方之旅》講了一個非寫實的故事,大概也是赫曼赫塞的小說裡最難懂的一篇。小說裡有一個人,一直試圖地去記錄他到東方的一趟旅程。可是這趟旅程非常神秘,不僅是空間上的旅程,也是時間上的旅程。他回到十二世紀,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地方。更奇怪的一件事,是當他展開東方之旅的時候,人家就告訴他說,這個東方之旅絕對不能被記錄。要紀錄這趟東方之旅,註定會失敗。可是他覺得這個東方之旅對他如此具啟發性、如此重要,非記錄下來不可。所以小說就是在寫這個人如何試圖記錄東方之旅,以及在試圖紀錄、在尋找資料的過程中,如何不斷地挫敗。而他最後因此在旅途中,被其中一個失蹤的僕人,帶進到另一個更大的、更神秘的國度裡面。 這一篇神秘的小說,描述的不僅是那一趟東方之旅的不可言說性,還隱約指出了,人生和語言當中,有一種根本的矛盾與差距。有一些東西,你一旦把它說出來,它就不是那個東西了。對赫塞來說,西方式的語言,或說分析式的概念,會破壞整全的經驗。這就帶出了經驗與知識之間的衝突。《東方之旅》重複了赫曼赫塞的作品中一直關注的主題──我們如何棄絕知識,或者說如何認清知識、回歸經驗。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利用東方與西方之間的差異,來傳達這個主題。換句話說,《東方之旅》總結了他之前一直在追求的東西。原本西方社會走的是一條分析的路,利用分析、利用強大的理性能力,讓我們認識了很多事情。可是當這個分析的能力,幫我們認識了週遭的所有東西,我們卻發現有一樣東西一直在逃避著分析之刀的刺探,那就是分析的主體──自我。自我是沒有辦法分析的,或者說,自我是無法在分析之後得到清楚圖像的。 | | •若有任何看法,歡迎跟作者聯繫溝通。 作者信箱:mclee63@pchome.com.tw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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