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時分,你突然被一陣胃痛尖銳地刺醒,不禁雙手摀著肚子,痛到在床上左右翻轉。你想起身去茅坑,卻想到那茅坑遠在屋外百米的距離,且室外黑壓壓一片,寒風颼颼。你便掙扎忍住,想就此打消下床的念頭。
沒幾分鐘,你還是忍不住向疼痛妥協了。翻開暖和的睡袋,打開昏暗的燈光,草率地套上鞋子。你勉強挺起身,倚著牆壁,虛弱地邁開艱難的步伐,但一切都來不及反應了,你的腦袋一片空白,肛門口一股洶湧的壓力竟噴射炸開。
該怎麼反應?你祇感覺從股溝,沿著大腿到腳脛,一股一股溫熱的濃稠的液體在流動著。你完全無法用意識去控管自己肛門內的收縮肌。
你無助垂頭看著腳下,褲管內已滲出了黑褐色的汁液緩緩滴淌在地板上。回神,第一個反應,先是半拉下褲襠,馬步蹲著,隨手取了一只塑膠袋,急忙往臀部上罩。正當你試圖張嘴呼氣,準備讓屎水放心地滑流時,又一次失神,ㄨ∼ㄜˇ∼,你的嘴裡猛然嘔出一連串餿水般的穢物。你於是趕緊又在嘴上罩著一只塑膠袋。
就這樣上吐下瀉,一直間歇發生,拉了一陣,隨後接著嘔吐,暫止住了吐,立刻又拉。有時兩者會同步夾擊。
彷彿這付軀體已不再屬於你了。你對自己下一刻可能的反應動作,全沒有任何預警的感應。你流著口水亦或鼻水,唇間齒顎與四肢不斷地震顫,口腔內的穢物還倒衝著使鼻內嗆酸,甚至刺激著淚腺使雙眼發紅。你光冷著下半身,肛門把你最後一滴尊嚴也給流掉了。空氣裡有種令人暈眩的悽慘。
約莫兩個多小時後,吐瀉的狀況稍止,你無力地癱靠在床邊,看著自己從手到腳沾染的嘔吐物稀屎水,驀地一股羞愧,想哭的情緒便席捲前來。
窗外的麻雀聲吱啾喳響,而天也亮了。你開始收拾起雜沓的身心與吐瀉的殘局。到底是甚麼引發你這般慘狀?你一邊抹地,一邊努力回想。是騎乘的路途上接納了路邊野餐的藏民所給的生肉嗎?還是在小商店買的鬆軟變味的一元雞蛋餅乾?或者是進波密鎮後晚餐在藏族餐館裡喝的六磅甜茶(當時你怕浪費錢,就忍著腹脹把甜茶全部灌完)?你推敲著每一個環節,彷彿一切都充滿著惡意的可能,但全身軟塌的你,已無力多做計較了。拭淨身上與地板上的穢物,你爬回床上,胃仍舊疼得彷彿鑽孔,作痛之間,你漸漸失去了所有的知覺。
再睜開眼時,天已灰黯。你的胃雖不像先前那麼疼,但裡頭似乎搪滿一粒粒腫硬的尖銳岩塊,頂著胃壁。為了避免自己脫水,你泡了口服點滴,嘗試補充些體內流失的水分。可那流液一進胃裡,你又痛到挨在床上翻滾哀嚎。你不僅把剛喝下的口服點滴盡數吐出,甚至嘔到最後連膽汁也給掏空了。
整整兩天,你躺在床榻上渡過,禁斷飲食。連續幾次不得不醒來,是因為嘴唇迸血裂開,並夢見身上蠕滿肥白的蛆。
你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快要死了?你在一次自然甦醒的情況下,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,也不知道自己是誰。還有一次,你被一個微弱的聲音喚醒,你發現你正懸浮於空中,冷冷地俯視下方熟睡的自己。
偶爾意識略微清醒的時刻,你稍稍能夠辨識自己的存在,但你卻搞不明白自己來這裡要幹嘛,要去哪裡?你想哭,臉皺縮成一團,乾乾地抽咽,卻掉不出任何一滴眼淚。你無法知道自己該為誰哭,又為甚麼要哭想哭。你脆弱,可想不到找誰援助。你不想家,不思念親人和朋友,你忘了他們。你失去了方向,或者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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